10
/
医院的长廊永远是鬼片最佳开端，光束在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延伸，路明非突然想起来很早以前的事情，在仕兰中学的门口，大雨倾盆而下，楚子航等待着黑色雨伞，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破天荒的想成为一棵树。
“有在听我讲话吗？”夏弥伸手在路明非眼前晃了晃。
“嗯？”路明非急忙看过去，点点头，“听了听了，可惜我已经进不去师兄的精神图景了，没关系问题不大，这不是有你嘛。”
夏弥看了看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，她的重新目光落在鞋尖，晃动着双脚：“你醒来以后我就向校方申请，让你探望去楚学长，校方虽然批准了，不过楚学长始终无法见你。”
他们两个躺进医院的时候，路明非病房的仪器响了个通宵，数值高得吓人，在临界线上蹦迪，楚子航的数据则是在区间内反复横跳，像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，徘徊于过载与失感之间。
“校董最近在忙追查人体实验的事情，根据你们带回来的资料，那些被剥离量子兽的哨兵和向导，最轻失感，大多死亡。为了不让更多无辜人牵扯其中，更是防止他们真的造个假龙出来，你这边的事情就稍微搁置了些时日。”他们坐在楚子航的病房前，等到学院系统录入探访记录路明非才被允许进入，夏弥在此之间解释着后续发生的事情，“富山雅史教授下发了五份关于你失感的安排文件都被校长拦下了，他执意让你先见过楚学长再做决定。”
路明非精神力太强，入院后等级不够的人被他处于自我保护的触手拍成耳鸣，好在诺诺及时回来，身为A级向导并且不被他排斥，帮着院方稳定了情况。起初大家以为路明非仅仅是失眠，白天窝在病房里打游戏，顶多晚上没事做就蹲在楚子航的房间外，体检报告上各项指标均为合格——直到短短几天里他下意识抗拒任何人接触，越来越长时间的发呆，甚至打碎了好几只玻璃杯。平日他总是笑嘻嘻的样子伪装得太好，现在养伤无所事事再也无法掩盖心里空白，路明非看起来和谁关系都挺好，聊得热火朝天，真正需要找一个能够倾诉的人反而没有，眼看情况越来越糟，好在现在楚子航终于被允许见人。
“师兄……一直都没醒？”路明非问。
“他醒了，楚学长醒的比你早呢。”夏弥将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，冲着路明非挑眉，“我还告诉了他，你来过这里。”
路明非没有什么反应，顺着话题干巴巴继续问：“然后呢？”
夏弥摇摇头：“刚来的时候楚学长意识就陷入了混沌，没有向导能够对他疏导，他一面溃散又迅速重组，比龙血愈合的伤口还快，他醒来也就是字面意义睁开眼睛，我们无法判断他真正清醒以后会陷入狂躁还是和你一样失感。转机就是你和我讲话的那个晚上，我告诉他你已经能乱窜到这里了，他就跟着这个好消息一起好起来了，所以你又一次帮了大忙。”
访问申请已经通过，冰凉的机器声音打断了夏弥的话，她便不再多说，拍了拍路明非肩膀祝他好运：“不要那么沮丧啦，幸好有你。真的。”
路明非苦笑着点点头，起身一步一步往前走，好像去领挂科成绩单似的沉重。他觉醒得很晚，高考结束以后随着卡塞尔录取通知书一并到来，再顺理成章成为S级。
但是他来得太晚了，从一开始就晚了。没能和楚子航一届，没能早一点觉醒，没能在自由一日上不失控而不能结合。路明非本以为他只能永远在楚子航的人生里缺席，只能够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幻想假如我们有交集，纵使在知道现在要放弃……路明非站在白噪病房外，默然刷了自己的学生证，在等待繁琐的审核中打了许多腹稿，厚重金属门打开那一刻，他还是无法抑制的想成为一棵树。
现实与想象差异挺大，路明非本以为楚子航应该是躺在床上，各种铁片贴了满身，电脑屏幕跳动着疯狂的数值，机器们应该发出尖叫；现实却是楚子航穿着白色衬衫，站在门另一边，没有带美瞳的鎏金色眸子静静望着他。
“师兄你这看起来气色不错啊！”路明非尬笑着客套，觉得自己最好再提个果篮，然后给他搁在床头。
“路明非。”
他心头一紧，猛地抬头看向楚子航，全然忘记伪装。
“已经秋天了吗？”楚子航问，“你穿着长袖。”
“是啊。”路明非仿佛被重重提起，又轻轻地放下，“街道两边的叶子都黄了。”他才注意到，整间房子空旷而空白，就像个保险箱，封闭密不透风，楚子航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十几天。
“之后愿意陪我一起走走吗？”楚子航淡淡问道。
“嗯。”路明非垂着头应声。
即使他无可挽回的失感，依旧感觉到师兄身上散发出不可控的焦躁，这种感觉很微妙，楚子航掩饰或者说控制的非常好，大概是路明非存留那么一点点点的向导能力，在这个和他建立连接的人身上，任何感觉都被放大，而哪怕一丁点的感知也足以让路明非察觉，此时此刻的楚子航仍煎熬在失去向导之后带来的痛苦里。倒是路明非因祸得福，一如既往的衰而变成普通人恰好躲过一劫，无法体会到因体内失衡所带来的折磨。
越靠近楚子航，这样的认知就越清晰，尤其在楚子航并不介意的态度里路明非快要被压垮，他无法承受这样的认知。
“师兄。”他深深吸了口气，不再给自己犹豫的可能，“我们解除临时结合吧。”
学院除过执行部外，对结合这件事儿管得不严，执行部任务需要必须能够有足够实力的搭档才被允许结合，就连临时结合都要提交报告走流程。现在路明非失感，情况类似两个人才订婚，楚子航就要“丧偶”，好吧这个比喻并不贴切。
“只是因为你失感？”楚子航蹙眉，好似对于他来说，这并不算什么棘手的问题，仅是无关痛痒的今天出门前没看黄历。
“是啊。”路明非再次被提起，直接丢进了那片挣扎不能的深潭，“只是因为我失感。”
“那我拒绝。”楚子航摇头回绝。
“你怎么……”路明非微微停顿，似是嘴里藏着锋利的刀刃，随着说出的一字一句都在划伤他的舌头，只要开口就满嘴鲜血。
“你怎么，还不放弃我？”
